地區大賽的決賽，我們立海大女網拿下了。在凱歌之下我的心情卻不特別好──贏得太輕松，無趣。所以我決定在關東大賽時讓二年級亦下場，當是訓練後輩，不再執著於六比零。不過這只是對學妹的寬容而已，三年級正選被對方拿下分數的，一樣照罰不誤。

炎熱的暑假裏，女網和男網的訓練都一樣沒放松。

幸村卻是吃錯藥似的，一天比一天消沈，甚至不想見到我們。

「啊！」

我站在幸村的病房門外，沈默地聽著他在房內哭和砸東西的聲音。他自從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再拿起網球拍後，他的情緒亦開始有點失控。現在，幸村連真田都是笑著請他走，再將自己一個人關在黑漆漆的病房內。村哥好強，死活不肯讓人看到他這一面，蓮二、柳生他們都不敢再來得太密，免得反而是逼著幸村強顏歡笑。

還是真田夠狠，明知幸村不想見他，他還是每個星期也來，逼亦逼著幸村要笑。

我明白真田的想法──一但頹廢下去，沒人知道會不會有再站起來的一天，所以，再辛苦都得撐著。

過了大概二十分鐘，房裏平靜了，我亦就靜靜地離開醫院。

回到立海大時，女網的訓練亦差不多告一段落，我下場指導了一下就放人，然後自己留下來補訓練。

「真弓，」玉田結衣抱著手臂，「如果不是你一星期只去東京一次，我真的會罵你的。你這樣太辛苦了，為什麽突然由以往愛理不理的樣子，變成去東京去得這麽勤？」

「所以我不就一星期只去一次。」我壓著腿做熱身，「你別以為我是連小小的時間管理都處理不好的人，甚麽時候該做甚麽事，我有分寸。」

「你會這樣說就好，我們通往全國冠軍的路上，少不得你的，自己保重，部長。」

我瞟了玉田結衣一眼，「是一個都不能少。正選隊員，明天訓練後留下，商討關東大賽的出場名單。小百合應該跟你們說過了，我打算讓後備軍上去歷練。」

「是，部長。」

玉田結衣她們走了以後，只剩我一個人留在網球場上練習發球。發球是比賽中惟一不受對方制約的攻擊，在這個人人都有大招的世界中，想贏，最好是讓她們連球都碰不到，直接發球得分。答應了要將女網的冠軍錦旗和男網的並排，我就一定會做到。

夜幕低垂，場上的燈都點亮了。其實立海大是下午七點前要求所有學生離校，但校長知道我們正積極籌備比賽，所以特意放我們留在這裏的。除了我，男網那邊晚上亦有人。因為暑假的原因，大家不用上課，他們有時候就留在學校看比賽錄影，以求做到萬無一失。

為了將已有的技巧再一次烙在身體上，我機器式地連續發球了一個小時，然後終於有點受不了地停下休息。我坐在網球場邊，背靠在圍欄上，雙眼望著這一個被燈光映得耀眼的球場。

「真弓，」蓮二推門而入，「你怎麽還沒走？」

「這句話是我問你才對，你比較少留到晚上，而我一向在晚上有回來的。」

「我和他們剛去看完幸村，」他坐在我旁邊，「忽然就想回來立海大練習。」

我扭頭一看，見到男網那邊的燈光比平日要亮。

「你們是全部正選都回來了？」

蓮二點點頭。

「餵！」丸井在圍欄外面叫道，「蓮二、平，過來吃東西吧！」

我瞟了丸井一眼，他肯定是又搜刮了桑原的錢包。

不過，這和我跟蓮二沒關系。我倆同時聳聳肩，跟在丸井身後過去男網的部室，然後毫沒愧疚之心地吃著那堆夜宵。

「嘩！燙！」切原捂著嘴在跳腳。

「切原！」真田罵道，「幾歲的人了？還吃東西吃到這個樣子！你太松懈了！」

「真田，」我淡定地向手上的一串關東煮輕輕地吹了吹，「我認為討論切原的年齡是沒意義的，你可以試著朝心智和智商這兩方面研究下去。」

真田壓了壓帽子，「原來如此。」

切原眨了眨眼，又眨了眨眼，沒聽明白。

「噗！」仁王笑了出來，「平，你是不是帶壞了副部長？」

「不，」我甩了甩頭，「是他帶壞我的。」

坐在長椅上的柳生托了一下眼鏡，「平同學，說謊是不好的行為。」

「頂撞長輩亦是不好的行為，柳生弟弟。」

柳生咬了咬牙，「不如我們去要求老師追加一條附加題吧？一直平分下去亦不是辦法。」

我瞟了他一眼，「有本事的你就加到二百分，只加一題，真小家。」

吃過夜宵，他們繼續留在部室裏看錄影，而我則是回去女網那邊整理內部對戰表。本來這是小百合負責的，但她最近有點生病的樣子，不太好讓她做太多事。坐在部室裏處理了一陣子的部務，我擡頭望向窗外，看見對面男網的燈光，心緒愈發平靜。

幸村，快點回來。

「部長！」呯的一聲，部室的門被撞開。

我淡淡地屈起手指，在桌上敲了敲，對這些突然回來學校的女網正選們道：「大晚上的自動送上門，我就不客氣了。虎牙妹，去將過去的比賽錄影帶拿出來。」

新村茜抱頭痛哭，「又看！我們看了十次以上了！」

雙打二的菅原琴音學著我的樣子，一手插在褲袋裏道：「看了十次你卻仍然犯同一個錯誤，笨。」

她們頓時哈哈大笑。

我起身站在最後方，拍拍手，「閉嘴，看錄影。」

「是！部長！」

很快關東大賽又開始了。這一天，我沒換隊服，只是穿著運動長褲，斜靠在選手區的柱子上。

「新規矩，後備軍每輸一球罰一個圈，正選則是第一球一個圈，第二球加兩個圈，第三球再加四個圈，如此類推地加上去。」

新村茜哭喪著臉，「部長，關東大賽怎麽罰得比地區賽還要重？」

「我喜歡。」

「……」

我揚揚手，「準備比賽。」

「是！部長！」

「立海大！立海大！優勝優勝立海大！女王是我立海大！立海大！」

羸下這場比賽後，我和女網去吃了午飯就分開，去了醫院。我到的時候，真田正在跟幸村報告男網的事，幸村微笑著傾聽，但他臉上的陰霾卻一直都沒有散開。

「平，」幸村向我道，同時打斷了真田的話，「你來了啊？有一陣子沒見了。」幸村並不知道我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，在他的房外呆著。

我點點頭，「今天有比賽，順道過來。」

他沒問我比賽的事，反而一直將話題拉向花花草草。真田沈默著坐在一旁聽，我則是抱著臂，看幸村貌似很開心地一直說個不停。

我緩緩地開口，「幸村，」蓮二不想來，大概亦是不想看見他這個樣子，「看來我上次的話，你沒想明白。」我背好網球袋，背對著幸村，「我再說一次，沒了你，我亦一樣可以學會帶好網球部。」所以，拜托你快點回來，不要讓我們習慣失去你。

我沒回頭地走了，一直走出了醫院大樓，坐在醫院草地旁的椅子上。在蟬鳴之中，我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呵欠。沒多久，真田坐在了我的旁邊。就這樣兩個人坐了很久，然後，一起沈默著回神奈川。

賽事尚在繼續，很快我們就進入了八強的賽事，而第二學期又要開學了。一天的早訓後，我在更衣室裏一手用大毛巾抹著剛洗好的頭，一手看著手機短訊。

「平：

大話不要多說，要不然下回我看見你們女網那邊又出事時，別指望我會幫你哦。哈哈，說笑的。雖然平已經不是男網的打雜了，但作為曾經的主人，我還是會關心已經離開的奴隸的。你有事的，請盡量跟我說。哎呀，說不定幫多了，以後平就會沒辦法離開男網，繼續回來當奴隸呢。

幸村。」

我收好手機，換回整齊的校服預備去上課。

幸村，我就等著你回來Ｓ的一天。

被劇透過的我，回到課室時朝真田舉起了大拇指──真田，打得好。能夠將幸村打醒，你再打多少拳我亦不介意。大概還會很樂意。

奴隸。嘖。

「平同學，」我班的女班長朝倉由美叫我，「今年的海原祭，班級裏打算做飲料店，你就歸入宣傳組吧！」

說起來，上年的海原祭，亦即立海大的校園祭時，我班負責做話劇。當時是女班長的虎牙妹看我很不順眼，所以派了我去當一堆雜草。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，我對這種東西沒興趣。所以，我不要做聽起來很麻煩的宣傳組，我可以繼續當雜草的。

又話說回來，校園祭不是話劇就是飲料店，沒創意到了極點。

「平同學，你不用做甚麽的，只要穿著女侍服站在門口就好。」

「……」我默默地望著女班長朝倉由美。

「哎呀，你看，」她很興奮地向我遞過她的手機，「你最近的照片拍得真漂亮！你看見那些留言了吧？不只是我們學校的男生，連外校亦有你的粉絲哦！到時候只要你往班級門口一站，嘩哈哈哈哈！有立海大女神在此，一定會有很多人來光顧我們班的！」

我很想說：不好意思，立海大女神正在醫院留醫，班長你認錯人了。

我默默地望向柳生，又轉向真田，再轉向玉田結衣。很好，班裏跟我比較熟的三個都扭轉了臉。

我將視線又轉回那小小的手機上，望著被上載到立海大學生論壇的相片，研究著它們是從甚麽角度拍下的。不論是我發呆抑或打球，所有的姿態，在這輯照片中應有盡有。我摸摸下巴，原來，流汗是可以稱之為濕身，真是好噱頭。

早陣子的瘋狂被求交往之謎，看來答案就是它們。

我看向玉田結衣，「不用逃了，傲驕妹，女網今天全體罰跑二十個圈，然後告訴我是誰拍的照片。」連近鏡也有，拍照的人一定是自家人。

「部長，」玉田結衣繼續扭過了臉，「法不責眾。」

所以，你是全部人都有份的意思了。

「全體一百個圈。」

結果，我當然沒答應那個當招財貓的要求。在我如此忙碌的時節，我還肯幫忙做宣傳物品已經是很給面子。不過，請別指望我有多少的耐性陪他們磨蹭。海原祭的前一個晚上，我們班的人正努力地趕著做最後一批的宣傳品，而我則是無言地看著他們。

真是人笨沒藥醫。

我不明白為什麽做那些一模一樣、圓柱體的紙卡宣傳品，他們既不用圓規，又要逐一地做，弄到每個制成品的大小不一、形狀又醜。明明就可以疊起來剪的。

我索性接過所有工作。決定好一個尺寸，然後用圓規、間尺一次過裁好紙卡，再粘好，不就更快了。

「你，平真弓！」一個女生道，「你這麽厲害，全部都你做好了！」

「發脾氣會變老的。」我瞟了她一眼，「第一，對我來說海原祭搞砸了亦沒關系，我做這些都不過是因為你們叫的而已，別說到我有多積極參與、甚至是搶工作的樣子。第二，是你們太慢，而我想回家洗洗睡，所以才接過工作的。自己笨還不許人說。」

「你！」女生的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了眼眶。

「看清楚了嗎？」我將卡紙揚了揚，「照著做。」

她楞楞地望著我。

「海原祭是整個班的，你別想不做事。」

最後，女生擦擦眼淚，撇著嘴又蹲下來一起當苦工。

原來，當奴隸主的感覺亦不錯。

晚上在公車站的長椅上等著車時，我翻出手機，發了一條短訊。

「女神：

聽君一席話，勝讀十年書。我今天發現當奴隸主亦不容易，既要小心她們反抗，最好迅速用體罰來壓制叛亂，而招新奴隸時又要恩威並施，不能一味靠揮鞭子。當中的學問真不簡單，難為你可以降伏黑面神、太陽頭、泡泡糖、巧克力、發膠男、白毛仔和海帶兔。

不能再向你學習，真可惜。

已經是比你更富貴的隔壁奴隸主敬上。」

到站下車時，手機又咇咇地響起。

我低頭一看。

「立海女神：

女神此號，在下愧不敢當。遙看往昔年月，降魔伏妖雖是不易，但在下既蒙天眷顧，有天縱之資，此責就必定得肩負起來。立海女神請放心，降妖乃關乎立海蒼生之事，在下定當如期歸來，與你共揚百妖之王旗。

學會降伏之法一事不必擔心，時日尚多，慢慢細細地來就是。

祝拍照愉快

明顯比你富裕的隔壁莊園主。」

嘖。

我嗒的一聲關好手機，雙手扯著書包肩帶，踏進家門。

現在我要做的，就是等著賽事開始，以及，等著幸村的歸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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